正文 第四章 无风起幽火，碧海夜夜心 (第2/2页)

“乖乖！不要把藏经阁点了”陈观生惶恐道。好在藏经阁内人烟稀少，不然瞧见了，还不百八十人大喊救命往外跑，又是罪过。
　　
　　离火精得意洋洋道：“这天下的凡火还不是本大爷驱使的了。”
　　
　　陈观生拍拍手掌，奉承道：“确实，天底下就这紫火最好看，尊贵。就是不知可否教我学个皮毛，好过了火童的考试。”
　　
　　“我又有什么好处？”
　　
　　陈观生皱眉，眉毛拧成两条毛毛虫，转着眼珠子，愁眉苦脸。他倒忘了这无利不起早的主。要是离火精这般好说话，它就不会死皮赖脸附在陈观生身上，吵他闹他臭屁他了。
　　
　　陈观生只好好声好气道：“天庭啊是真正的仙境，遍地都是奇花奇草，可比虚境这穷酸地儿强百倍。不，千倍！你道那千万人，各个争破脑袋去天庭做甚？那里的仙女儿环肥燕瘦，一捏出水的……”
　　
　　“真那么好？”
　　
　　“真那么好。”
　　
　　“当真？”
　　
　　“当真。”陈观生拖着尾音道。离火精顿时来了精神，恨不得陈观生会百般控火神通，那天庭想入就入。于是，他吵得人头皮发麻道：“那等什么，快去练法术啊？这控火术，我跟你说，变化可多啦。火龙，火雨，火箭……”
　　
　　陈观生就在离火精的一阵催促下，来到了人迹罕至的望月坡。他不知觉来到这地方。这地方除了一望无际的草地，就是长长长长的斜坡。
　　
　　如不望月，此处就是荒地。如有月，此处月光如雪，踏雪清心。举杯明月邀之，对饮空空无人。师妹此刻已去了九重天外的高处，那里是否寒冷，孤独，寂寞？她还寻着长生之道，愁着生死，年华衰老吗？她那么珍惜她的容颜，一定寻这世间最美的胭脂。这花的颜色，哪里衬得上师妹的姿容？
　　
　　陈观生至此，睹物思人，失了魂魄。一个令你牵肠挂肚之人，只需稍微提醒，就常忘了自身的存在。思绪就仿佛被黑洞吸引，挣脱不开深不见底的思念。
　　
　　这就是单相思。
　　
　　离火精见陈观生不理他，暴跳如雷，在额头上跳得七上八下，就和飞舞的萤火虫一般。陈观生从那遥远的思念中回神，立刻被离火精乱七八糟的话拉回现实。现实，苦啊。这讨人厌的妖精！
　　
　　离火精终见观生回神，没有好气道：“这控火术简单。你心里想它怎么动，它就怎么动。”
　　
　　“想它怎么动？”
　　
　　“伸手指？”
　　
　　陈观生伸出手指，举到双眼之前。忽然一条游蛇般的火焰从额头爬出，沿着脸颊肩膀手臂爬到手指上，化作一点火焰。火焰在微风吹拂下，微微抖动，如同一粒跳动的黄豆。
　　
　　“你叫它动？”
　　
　　“动！”火焰没动。
　　
　　“你叫它动啊？”离火精不耐烦道。
　　
　　“动啊，宝贝！”“求求你，动动吧？”“我能不能上天，全靠你了，mybaby？”
　　
　　陈观生对火焰叨叨咕咕了半个时辰。火焰没动。
　　
　　离火精嚷嚷道：“怎么这么笨啊！控火术都学不会？看我叫它动。”
　　
　　陈观生就听着离火精一句左右，左右左，左右，左右，左右左叫唤，火焰有节奏地做着广播体操。
　　
　　陈观生一阵错愕，敢情这离火精的控火术，只是火精与生俱来的天赋，并不是仙人的法术。他又不是火精，怎么控火就和控制自己的手指头一般。陈观生跌坐在草坪上，从乾坤袖里取出泉水，喝了一大口，润润嘶吼了一时辰的喉咙。
　　
　　他举着那团火焰，陷入沉思。离火精还在额头跳动，一边卖弄神通，一边嘲笑陈观生无能，一边担心去不成天庭，内心戏十足地说着单口相声。
　　
　　陈观生毫不理会。他陷入了沉思。
　　
　　单手托腮，双腿交叉。一坐就错过了晚课，入了夜，明天又要挨揍。
　　
　　他忽然双眼睁开，冷冷凝视手指的火焰，嘴唇动了动，火焰就从手指飞了出去，像只火虫围着忘忧草打转。忽而散作千颗万颗的火星散落一地熄灭。
　　
　　他笑了笑，摸了摸鼻子，道：“原来如此。”
　　
　　他对着离火精道：“小火，以后再闹，我就收拾你了。”
　　
　　离火精在额头原地三跳，做着鬼脸道：“哼！你管得住吗？”
　　
　　刚说完这句话，额头上的离火紫炎，从火焰的四周飞射出一条一条的丝线。这些丝线就像蚕吐丝把离火包裹起来，成了一个紫色的原点。只不消一会儿，原点又变成了火焰。火焰剧烈跳动，气急败坏道：“也就能管我一时，管不了我一世……”
　　
　　离火精说完这句气话，却不敢再做嚣张，收敛起了胡作乱为。陈观生则抓抓长出了碴子的光头，一阵坏笑。
　　
　　望月坡得道，离火洞证道。他早通晓了这世间所有的道理。
　　
　　心外无道。你说，这世界那么多东西，每一样东西里都蕴含着天地运行的法则。人就从这每一样东西里吸取天地法则，得道，驭物吗？
　　
　　不。人应无凭无借，才能逍遥。这正是鲲鹏要以六月的风去南冥，列子要借风飞行。真正的得道应该就在心处。你想啊，为什么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去看同一样东西，会产生同样的概念？去看蓝猫，白猫，黑猫，那都是猫啊。那是因为心里的道原本就在。这天地的法，说是在天地的每一样事物上。可是假如我不去思考它们，不去深究它们，就不存在吗？既然存在，那在哪里呢？
　　
　　我首先，看见它，并思想了它，心里有了它，就明辨它的始末。那到底是看见了心里有了它，还是本来就有它，看见了，才意识有了它呢？
　　
　　这重要吗？
　　
　　心里的它，是不是真的它？心里的它，会不会是梦？
　　
　　这重要吗？
　　
　　既然看见了，心里有了，那就想它，爱它。原本在物与物之间由于空间产生的隔阂，此处在了心里，原本就一处。这就是天人合一，无我无物的至高境界。可说到底，是把什么都看得透彻了，回到了原地，而不是什么都不思想的糊涂。
　　
　　没有了我和物的分别，再驭使火焰，还不手到擒来。只是有了这控火的精髓，还没有控火的众多花样。法术也，以自身与外物的关系，驭使之而已。陈观生求了离火精百遍，消了刚刚囚禁它的火气，离火精才吐出控火的细枝末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