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六章 仙人乘玉龙，不悔偷灵药 (第2/2页)

“那是夫子的，不是我的。”
　　
　　“去偷去抢啊？这点小牺牲都不愿意做，你到底爱不爱她？”
　　
　　陈观生眉头深锁，心事重重。被英英言语一激，心中更烧了一团火，他叹了口气道：“如果没有办法，这也是办法。”
　　
　　英英见他瞻前顾后眉头深锁的样子，忽然对这魂牵梦萦的女子多了几分兴趣，她道：“你喜欢的人究竟何许人也？”
　　
　　一谈起楚楚，陈观生便露出陶醉的表情。一想到月光中恬静温柔暖心窝子的笑，想起飘然出尘的身影，想起那如星辰般闪亮的眼眸，他便忘却所有烦恼。陈观生道：“她啊，是月宫中最美的仙子。我入道宫二十三载，她晚十年入月宫。我在望月坡上遇见她。那时候她穿着雪白色的宫装，梳垂云髻，戴琥珀耳坠子。我远远望见那身影影，便知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绝世美女。
　　
　　我向她靠近。只见她半弯腰给一株草浇水。月光照在她的皮肤上，天啊，这世界居然有人的肤色可以像雪那么白。她的眸子，就像黑夜里映着星辰的溪水，那么黑又那么亮。我就站在她身边，不远不近地看了好久。
　　
　　见她浇完水，直起腰，我才悻悻然走过去，装作正好路过的样子。她抬头望了我一眼，那一眼把我装进去了，我把那一眼也装了进去。她喊了一句师兄。师妹喊师兄，那师兄就只能喊师妹。一喊喊了十年，没有变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么陌生！十年都没亲近，连姓名都不知道？”英英插嘴道。
　　
　　“我自然知晓她的姓名，至于她知晓与否并不重要。我知她每个细节，知她月圆之夜会来，我就在月圆之夜等她。听她说话，知她在凡间的家，知她一天忙什么，知她怕什么爱什么……说的每句话，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。”
　　
　　英英点点头，同情地望向观生。
　　
　　观生续道：“直到一天，师妹说喜欢盖世英雄，我就要成为盖世英雄。火明洞里苦修二载。”
　　
　　英英惊呼一声：“火明洞不是极险之地吗？”
　　
　　“正是。”
　　
　　“空荡荡的洞穴里，苦思冥想二载。离火已如凡火般无趣，便出了关。”陈观生从口中吹出一条百丈长的火龙，火龙抬头挺胸，威风凛凛向英英飞去。英英吓了一跳，旋即镇静下来，眨了眨眼睛，站在那一动不动。陈观生得意一笑，伸出食指，食指上窜出豆点大的紫焰，紫焰幽幽飘去，碰上火龙，火龙就像尖针扎上气球爆裂开来。
　　
　　“这就是离火？”英英惊道。
　　
　　观生点点头，道：“正是。出关后，我一无所获地跑去望月坡寻仙子。却再也见不着她了。”
　　
　　英英问道：“她来了天庭？”
　　
　　“是。”
　　
　　“你要寻她？”
　　
　　“是。”
　　
　　“寻着之后呢？”英英目光灼灼地望着观生。
　　
　　观生目光一缩，人也往后一退道：“见到就好了。”
　　
　　英英用手指卷了卷耳边的碎发，道：“我忽然不太喜欢你。”
　　
　　陈观生抓抓头发，完全理不清头绪，女人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，前一秒和你有说有笑，下一秒就说不喜欢你。英英见他欲言又止，便道：“看在丹药的份上，我还是会帮你。下月初七，备好丹药，我与你一道去见搜天大法神人。”
　　
　　陈观生抱拳称谢。
　　
　　陈观生了结心中郁结，心中不免飘飘然。他问道：“小仙女，在昆仑宫内身居何职啊？”
　　
　　“小仙女吗，”英英扑哧笑道：“叫得真好听。我在昆仑宫内属于游民，不被上神管辖。自己喜欢跑来跑去，怕老神仙无聊出病来，初一十五就去拜访他老人家。”
　　
　　“怪不得夫子如此疼你，跟他闺女似的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是，谁叫我人见人爱，花见花开，去了哪里，哪里都夹道欢迎。”
　　
　　“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挺别扭的。”
　　
　　天朗气清，惠风和畅，一个吹牛，一个揶揄，人间乐事。笑谈间，英英和观生就到了昆仑山下。英英大手一挥道：“师兄？”
　　
　　陈观生如鲠在喉，眯起眼睛道：“胡闹！”
　　
　　英英舞动双袖，抱拳，弓腰道：“观生兄，山门已到，应邀你喝杯茶。只这时候不早了，就请回吧。感谢，不送。”
　　
　　陈观生亦抱拳弓腰，舞动衣袖往山门石阶一挥道：“不谢，请。”
　　
　　英英也往山外一挥道：“请！”
　　
　　“请！”
　　
　　“请！”
　　
　　几个“请”字如山雷一般在幽静宽阔的山门回荡。英英与陈观生抬头相视一笑，终于英英蹦上了台阶，而陈观生则一蹬腿飞上了天际。英英走出五十步台阶，施展缩地千尺的法术，移形换影到昆仑宫内。她的身体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，长成妙龄佳人的模样，身材纤长。
　　
　　她叹了口气，走在白玉地砖铺成的大殿内，道：“养颜丹的副作用过去了。真不知道那臭小子看见我这模样，还会叫小仙女吗？”
　　
　　“冷冰冰的神宫天庭，个个就知道清心寡欲，无欲无求，倒是这小子有几分人情味，多少年没遇到了？有趣有趣，老神仙又收了个有趣的徒弟，过些日子去约好友耍耍他。”
　　
　　陈观生回到丹宫后，便坐立不安。心不在焉地把手中的药材炼为灰烬，试了几次怎么也聚集不起精神后，他就只好呆坐在斗室之内。灯也不开，闭上眼也辗转反侧，无法入眠。夫子炼丹房内成百上千的抽屉里，有数不尽的丹药，不用管什么用处的丹药一颗，便能打听到楚楚所在，见到她。
　　
　　我要见到她，在有生之年再见她，与她说上一句两句，虽百死其尤未悔。陈观生咬牙切齿，他知丹房内的丹药皆珍贵无比，都是上神求到夫子所炼化。上神还需奉上炼丹用的珍稀药材，千求万求，方说动夫子施展炼丹神技。
　　
　　陈观生何德何能求上一颗丹药，除了偷。挣扎了几天，陈观生下定决心去偷。下定决心后，他反而安心下来，就像考完试后忐忑不安，只要知道了成绩，即使不好，也能安心下来一样。陈观生终于在夫子出门的一天，推开了丹房的大门。
　　
　　丹房内的炉火轰轰烈烈烧着，金银二童子面对滔天大火面无表情，机器般煽动蒲扇，一刻不停。陈观生心中冒出一丝异样，却在顷刻之间打消。他绕过丹炉，来到了一排抽屉前。他接连拉了三个抽屉，终于找见了个瓷瓶，上面塞着黄绸缎。他端起瓷瓶，摇了摇，听见一颗钢珠碰撞瓷瓶的声音。他端在手里，早已做出的决定又开始摇摆起来。
　　
　　脑子里全是离火精叫他快离开案发现场的声音，自从做出了偷丹药的决定，离火精一直跃跃欲试。可观生此刻脑子里什么也听不见，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。
　　
　　入了虚境，道宫内教人灭掉七情六欲，感悟天地变化，只存地万道于体内。所有人看起来都冷冰冰的，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。他试问自己，如此成了仙，又有何用，何快活？直至他遇见了师妹，才知一份爱在心里。不，原来爱，道都早在心里。有一份爱，爱一个人，爱所有人，爱所有事物，直到达到《齐物论》一视同仁，天下平等的境界，才是他的道。
　　
　　他的道，源自爱楚楚。而爱在心里，就要把正义从心里发出来，变成实际行动，爱一个人，乃至爱无数人。现在？他去做心里认为恶的事，也就是说即使不爱也去做，那爱还有什么意义呢？
　　
　　偷了这颗药，他还能爱楚楚吗？心里对楚楚的爱，还是真爱吗？
　　
　　陈观生长长叹了口气，把瓷瓶放回抽屉，推上抽屉。他摇摇晃晃地走回偏房，睡了一个好觉。睡梦中，他口齿不清地说了句：
　　
　　一百年很长，但终会相见。